上一棒： @一只白团子 太太

下一棒： @小纯洁wuwu 太太

+<520> 藏在32杯奶茶中的小叛徒已到达战场

+深水鱼雷我本人 来拉低联文水平了

+关键词：反转、机甲、微量星际

+预警：全文12k，所有情节都为了被推翻而存在

+坚持看下去他就甜了（信我

-----------

00.

周深觉得自己沉睡了很久。火光燃起半边天，赤红色充斥了他的视网膜，建筑在坍塌，热浪翻涌蛮横地将他卷起，拦腰甩向露出钢筋的柱子。周围横尸遍野，他倒在一片狼藉中。

他在疼痛欲裂的记忆中下沉，沉默地在黑暗中蜷缩。

 

“编号94687436，心律一级峰谷差波动，血压78/34，平均血小板各指标超标，脊椎发育正常……初步测定各指标在已知正常范围，血样待进一步审验。”

冷。

在一片漆黑中，声音清晰得失真。他迟钝又轻微地动了一下脑袋，有人在旁边叽喳刺耳地说话，他调动力气动了动手腕，却无济于事。

感官意识在一点点回归，他听到外界的声音突然中断了一下，紧接着是稍微提高音调的来往的嘈杂声，伴随着检测出超出平均值的心跳值而不断鸣叫的机械声，如浪潮般朝他涌来。

“醒了！”“一切正常！”“Gyon启动检查程序！”“去叫晰哥！”“Gyon收到，系统呼叫中。”

……

他睁开了眼，视线范围内全是白色。周围站了一圈穿着密实白色研究服的人，有人手上握着金属仪器，在空中不断挥舞着，中央智脑的红色指示灯闪烁着冰冷的色泽。

看到白色的那一刻他莫名觉得焦躁和闷痛。视网膜上的色彩粒子疯狂跳动，僵化的脑袋像卡带的留声机一帧一帧地往前推着。胸腔右上方很难受。他的臂部肌肉在抽搐，身上束缚仪器承重力数级不断上升。眼球不甚灵活地活动着，受制于手术台的角度，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潜意识中有一种迫切的希望，想要找到某个特定的人，然后——

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男人拨开人群，丝毫不管后面呼叫的声音，跌跌撞撞地冲进他的视线里，手忙脚乱地按开防护罩，却在防护罩完全退下去之后愣在原地不敢再往前。

他艰难地侧头，男人上半身撑在病床上，额前几缕碎发遮不住他一双狭长的眼，他望着他的眼，从眉峰往脸颊看去，视线从停在半空中的手一路向下颚线往里收，最后还是停在他那双惶惶大于喜悦的瞳仁里。

“晰哥。”

长时间沉睡的人其实不太能开嗓，于是唇齿微动只能听到相似的气音，可男人听到那两个音节仿佛是打开了某种闸口，压抑的情绪在眼底迸发翻滚又重新勉强压住，停在半空的手终于落了下去，逐渐恢复感官的皮肤感受到了手掌的颤抖。

王晰弯腰虚抱着他，脑袋埋在他肩窝处，他能感受到他的唇在翕动。

“深深。”

王晰叫他的名字。明明是个躺在床上的人不是他，这会儿反倒像是大病初愈，念着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胸腔起伏，声音堪堪从喉咙深处漏出来，才冒出头就碎在颤巍的尾音里。

周深想应，奈何力气不够，只好侧头往男人毛茸茸的脑袋上蹭了蹭，很慢很慢，很小声地叫他。

“晰哥……别哭啦。”

 

-深深看起来很在意他的精神力。余笛老师给我发了一份资料，我挑了最接近成功的试验品试过了，成功率达97%。再等等就可以用了。

王晰·观察日记 7

 

01.

周深最近有点烦躁。

在暴力执行完新的一轮任务、硬生生用单向激光炮把A级任务轰出了A+级的既视感之后，他看着几个小时之前王晰给他发过来的讯息，感觉自己更加烦躁了，甚至可以徒手再拆一架飞行器。

 

往昔：[语音8s]上面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深深你直接去找余笛老师吧

往昔：[语音5s]到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哈

 

周深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双眼放空开始发呆。十几年前的一次暗杀任务失败，他重伤陷入半植物人状态，王晰耗尽所有能调动的资源和人脉才终于将他从死亡边缘扯回来，作为代价，他的身体激素会出现间歇性紊乱伴随精神力混乱的状况。

精神力混乱同样也导致他的记忆错乱。

 

周深第一次从炮火纷飞的噩梦中惊醒的时候，满身压抑不住的戾气和狂躁，却又担心吵醒身旁的王晰，只好用贴身的匕首划开自己的皮肤，用最肤浅的痛感压着自己的狂躁。

他没想到王晰几乎是瞬间就醒了。周深从来没发觉自己的枕边人对血的味道这么敏感，伸出床外的左手手臂上的血蜿蜒流下，他甚至还没感觉到痛感，右手就被一把拉过、被迫转了身面对被惊醒的恋人。

惊醒——王晰似乎真的是被惊醒的，双目清醒得不像话，周深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压根就没睡，但是他接下来的动作又让他觉得王晰其实还没从混乱的睡眠中缓过来。

王晰半支起身子压在他身上，按着他肩膀的手青筋暴起，眼里又惊又怒，在黑暗中捂住他的伤口，不停地用手抹去余留的血迹，嘴里一叠声地喊着他的名字问他怎么了。

 

那天晚上是他第一次忍不住碰了刀子，王晰开了灯叫AI过来检查，硬是把他全身上下扫描了好几次才罢休。

重新回到床上之后王晰把他揽进自己的怀里，不提为什么他会用自残也不提他为什么会失态，只是下颚抵在周深柔软的发顶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他的背，给他唱着模糊不清的曲子。

周深忍不住吐槽：“哥你敢不敢再唱得更难听一点。”

然后王晰便停了，过了一会儿重新换了一首。他说你下次别再用刀子了，这大半夜的，吓死哥了。周深说好，王晰便哼着歌跟他道晚安。

他后来的确再也没用过刀子自残，只是悄悄把指甲留长了。

-术后观察一切稳定，暂时没出现意识脱离状态。

王晰·观察日记 6

02.

周深的精神场是一片海。深海。

幽静而毫无波澜，水天相接的远处挂一轮月。这就是他现在的精神场，单调且乏味，甚至拒绝一切外来者进入，包括王晰。他们都找不到原因，周深努力过很多次，在余笛的帮助下他的病情逐渐好转，但依旧无法容纳王晰的精神网。

他觉得很沮丧，但是王晰似乎不在意，总是笑他怎么连精神场都自闭起来了，搞得周深哭笑不得，甚至恨不得给他一锤子让他少打趣他。

 

而精神场“自闭”的周深现在是真实自闭了，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王晰陪同的情况下独自一人飞往M17星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晰开始不停地工作，不再按时回家，每天就在研究所和政府之间来回跑。他甚至忘记了周深的生日，直到第二天他一身疲惫回到家，看到储存箱中的蛋糕才恍然补上一句生日快乐。

而周深也有各种任务和训练，于是两个人各忙各的，生活上的一切似乎还是按部就班地过，只有每天越来越短的睡眠时间和越来越混乱的记忆时刻提醒着周深，他们的关系正在愈行愈远。

 

余笛拎着治疗器走进内舱的时候看到周深一脸愁苦地坐在椅子上，座位舱从机体上脱落，滑轮顺着主人的力度在地上滑出一条六亲不认的路线。

余笛失笑：“谁惹我们小祖宗了？”

没有谁，就是自家男朋友最近神经兮兮的，忍不住想打人。周深气鼓鼓地由着首席医师推着往休息舱走，坐在治疗椅上一边熟练地戴上神经头盔，一边看余笛在旁边调整仪器。

“最近感觉怎么样？”

周深在窄小的空间里稍微活动了一下四肢，想了想：“总体上还好，就是记忆还是跟以前一样混乱。”

余笛了然地点点头，示意他不需太过担心：“你之前的伤太重了，出现这样的情况很正常，继续做恢复训练就好。”

周深忍不住问他：“我当年真的伤得很重吗？”

余笛手上一顿，疑惑地看向他。

“我的精神力恢复了之后，总是有一种很别扭的感觉。”

周深转头看天花板，难得有点迷茫，“我可以如意掌控精神场，但每次我动用精神力的时候，我的精神体都很安静，仿佛它只是一个不存在的摆设，或者说它不属于我——从我醒来之后甚至从未和它交流过。”

 

他问余笛：“我的伤伤得这么重，以至于我的精神体和我之间的联系已经淡化成这样了吗？”

 

关于他的精神体的问题他没有跟王晰提过。但是这个疑问一直萦绕在心头，他无法与它交流，沉默的精神体像是残缺的个体，茫然天地中无法找到归宿，接受支配却拒绝与它的主人交流，这让他疑惑且不安。

 

余笛看上去也非常疑惑，他边给周深做检查边在随身智脑上不停地查找自己的文件，但是直到最后检查结束了，他也没找到他想要找的那份文件。

“不应该啊。”余笛嘟囔着，问他，“那你的机甲呢？Charlie听任你的调动吗？”

周深摇头：“我没怎么用过机甲了，”他说，“晰哥不建议我使用大幅度精神去调动机甲，况且平时也没有用的必要。”

余笛若有所思：“你回去试一试唤醒Charlie，看看你的精神体会有什么变化。”

 

周深离开M17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回头在窗口处跟余笛挥手，远处的巡逻飞艇在边界处划过，像晓星下沉，缓慢地拉开主星球的防卫线。他操纵着系统完美地避开起跑路线上摆得乱七八糟的指示牌，身后甩下千万晚风为他送别，星河铺开，余笛的身影逐渐模糊在指示灯中。

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讯息栏，开始噼里啪啦地往输入框里输入文字，直到白色气泡刷了满屏之后，他才满意地关闭页面，起身重新调整飞行器的控制定量和规划路线，最后将模式调至自动驾驶，转身往休息舱走去。

忙了这么多天，懒得想太多了，先睡个觉吧。

 

03.

[匿名]：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提问者]卡布：挺久的。

[匿名]：或许你应该知道古中国有一个词语？ 

[匿名]：他们叫“七年之痒”。

 

04.

“您已经在这里纠结了57分钟39秒了。”

联邦第一智脑Gyon毫无感情地吐槽在房间来回踱步的男人。

王晰看着手上的小盒子苦恼纠结：“这个戒指会不会太素了啊，深深要是嫌弃怎么办。”

Gyon在虚空中翻了一个不存在的白眼：“比起这个，我更倾向于您要是再不去厨房关火，汤就要干了。”

 

王晰好歹是终于放下了戒指盒跑回了厨房。

 

他想对周深求婚，于是提前两个月就开始拉着一众人等帮他物色戒指，还兴致大发地决定在家给他的小祖宗好好做一顿饭。他先让Gyon订购了各色食材，特意费了大功夫买到了辣椒生姜大蒜等一众调味材料，然后把Gyon挑出来的所有款式从材质到寓意全部看了个遍。结果到最后王设计师还是非常嫌弃地把页面关掉，自己连夜画了设计图，订做了一对男戒。

Gyon这两个月不仅要严守在第一防线上避开政府对他们的监视，还得给自家老板的求婚行动出谋划策，心累得简直不想再理王晰。

 

周深还没回来，大菜不急着做。王晰捞起汤里的瘦肉，放砧板上用刀轻拨拉开肉丝，重新投入汤中更入味，长勺舀开，看见汤里的姬松茸和灵芝块，将中火调至小火，锅盖半盖。然后开始将一边闲置的空锅放上，热油，撒盐，微量铺开避免油溅，将准备好的排骨放入，轻微翻转待锅底开始变得焦黄，倒入适量水和盐继续熬。调至中火等待水干收汁，按喜好加入调味料就能出锅。

 

盖上锅盖之后，王晰盯着桌上的戒指盒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纠结，三十好几的大男人此时仿佛变成了刚进入热恋期的毛头小子，整个人忐忑又期待。

智脑看着他这样，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只好选择一个不那么直接的方式开口提醒他：

“晰哥，政府出行文件已截获，是否现在破解？”

 

王晰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了，手上的盒子啪的一声自动合上，身上那种喜悦感一下子被冲淡了不少。而后叹了一口气，把盒子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希望深深知道之后不要埋怨我。”他轻声说。

“比起埋怨，我觉得您更应该担心你们的生命安全。”

 

“……Gyon，这个时候你应该说一句不是你的错来安慰我。”

“您的文件破解中。”

“你跟Lars也是这么说话的吗，”

王晰揉了揉自己的脸，语气里突然带上微妙的老父亲口气，“亏得是Lars的语言系统发达，不然有生之年都没办法看见你俩在一起。”

“……您的文件破解进程76%。”

 

别人家的设计师都担心自家智脑有朝一日会拥有超过自己的权限和智力，就只有他的设计师担心他的系统不够高级，怕他跟老云家的智脑谈恋爱吃亏。

Gyon一边等着文件传输一边在心里吐槽。

 

05.

周深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到达陆地了。他这会儿在王晰的研究院里找他之前落下的枪械，智脑查到在地下七层，并通知他今天的地下五层到七层的升降机都在维修。

好吧。他按下负八层的按钮。那我从八层走上去好了。

 

周深从地下八层的电梯门走出去的时候差点一脚踏空。

他倒是从来没留意到研究院的地下八九层是连接的，整个八层没有地面。以电梯为圆心一米为半径的范围是八层唯一的实地，底下连着一条垂直的梯子。整个空间杂乱无比，泛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周深认真地闻了闻，觉得有点像尸体在有氧环境中持久发酵之后加入乱七八糟化学试剂的难闻气味。

王晰到底在这里干了些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他嘀咕着，犹豫了一会儿，弯腰走下去。走到梯子尽头的时候抬头看头顶的升降机，莫名有种遗世孤岛的感觉，仿佛走下来之后便是另外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

 

在这一天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里他不止一次后悔为什么要走下地下八层的电梯。明明可以重新回到地下五层再走楼梯，但他当时只是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打开能源灯往前面走去。

 

地下层实在太黑，周深顺手打开墙边的开关，仅存的一盏灯颤颤巍巍地亮着光，他随意地环顾四周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不远处已经报废的操控台。

他发誓一开始只是想着看一眼，却没想到余光一瞥，竟然看到操控台下露出一段断肢。周深迟疑地走过去，把椅子拉开，发现地上全是散乱的试管和文件，夹杂着几节人工假肢。

他随意捡起几张纸，借着昏暗的灯光，在一堆化学式和研究程序中看到了属于王晰的字。

 

-一切数据正常，只等待最后的精神唤醒了。

王晰·观察日记 5

 

周深将几张纸拼起来，勉强能看到王晰的实验报告。他没看明白，于是又起身捡起了散落在周围的白纸，按照日期排序、拼拼凑凑终于能看到一些连续的片段。

 

-好累，深深。你什么时候醒呢。

王晰·观察日记4

 

周深一愣，看着龙飞凤舞的字体竟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他醒之前王晰的日记吗？

 

-我又失败了。

-今天余笛老师发了新的实验思路给我。

-失败了。

王晰·观察日记 3

 

-谁能想到体征稳定之后又一次失败了呢，我已经不想再记录失败的实验体编号了。

王晰·观察日记 2

 

周深的手开始不自觉地抖，他费了老大劲才捻起纸片的一角，颤抖着翻到下一页。

 

-编号70808949，失败。神经元连接失败。

-编号45887908，失败。肢体控制失败，精神暴乱。

-编号19897390，失败。电路中断，精神暴乱，实验室多人受伤。

王晰·观察日记 1

 

周深觉得自己好像看不懂这些文字了。

他下意识地扔开手上的记录纸，开始杂乱无章地翻找旁边的物品。他拨开废弃的油罐和电能管，看到了堆积的、带着干涸血丝的机械假肢，所有只会也只应该出现在实验室的实验装置杂乱地摆在他面前，他被震得说不出话，嚯的站起身，推开有一人高的箱门，踉踉跄跄地往更深处走去。

地下室空旷又阴森，周深停在原地，手上的能源灯兹拉一声，闪了几下，终于尽数灭去。

他看到了不远处几个实验池，被防护罩隔离着的物体一闪而过，在完全陷入黑暗之前牢牢地刻在他的眼里。

一个个被营养液托着的仿造人，一张张相似的脸和身形在他眼前晃着。

无数个他。

 

周深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杂乱的想法疯狂涌上来，以至于下一刻被冰冷的枪口指着后脑的时候脑里一片空白。

“别动。”男人压着声音，一扫平日的温柔，熟悉的雪松味变得冷漠狠决，枪口用力往前摁了摁，“谁给你的权限进来的？”

整个紧绷的神经啪的一声断了。

周深几乎是顷刻作出了反应，塞壬杀手的本能在备受压迫的神经压力下顷刻爆发，完全不顾已上膛的枪口，一个回旋踢就往后扫。短靴撞上金属发出闷响，对方抬手躲开，提膝撞开手肘拦住了他的攻势，两人只凭不远处的微弱灯光在地下室中快速闪避，磕磕碰碰地带倒了一片玻璃管，最后周深迅速矮身绕过对方，一肘子横过腰。

一声枪响，端粒激光子弹划过光，照亮了男人的脸的同时，也激起了周深左臂上的血光。

男人一身低气压顿时散了干净，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周深？”

黑暗中男人肩上戴着的激光灯亮得刺眼，十几个小时之前说自己在办公楼的男人此时一身军装，手握着微核能短枪，刚结束高速碰撞的高能电子流聚集在枪管末端，闪烁频率逐渐拉长的光丝拉扯着僵硬的气氛，昭示着一触即发的剑拔弩张。

 

周深望着男人，心情难以言喻，平静的压抑中莫名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预兆。

关于他的伤，关于实验池，关于这几年愈行愈远的他们，关于他爱的王晰和王晰爱的他，仿佛一切都在隔离罩后面的仿造人中得到了答案。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王晰，这是什么？”

 

或者换个问法，他心想。

 

周深是谁，他是谁？

 

06.

周深很难准确界定王晰在他的人生中充当什么样的角色。

混乱记忆中他对王晰的感情，真实来源于他从黑暗中重新见到光明的那一刻。那个看着他泪流满面的男人，仿佛是那已经跋山涉水而风尘仆仆的求佛者，双手合十，仰头望着佛，九层塔尖打下一缕光，照着他所有的疲惫不堪和虔诚十分。他仿佛把所有感情和期望都压在他身上，以至于看到他醒来的王晰，满眼的惶恐甚至大于惊喜。

他对王晰有着一种接近于盲目的信任。信任他的枪，信任他的眼睛，信任他在他从噩梦惊醒后雪松味的拥抱。信任他的所有。

所以他以为结局不会再坏。他以为不过是七年之痒，不过是一把杠杆制衡着他们的爱和矛盾，谁还不会在一段感情中偶尔稍显疲态呢？

可万万没想到他转头就跌陷沼泽，挣扎无果，回头才发现杠杆早已坍塌，尖锐的虚假散落一地，自始至终只有他的感情摆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无遗。

 

万花筒里的玻璃体本来安静乖巧，是平面后的人旋转筒眼捉住光，平行光线在三棱镜体面上来回折射交集直达晶状体，在视野里绽开绚烂纷飞的绝美花样。——便有人天真地在这虚幻人造的美景前停下，以为世间无忧无虑无欺无瞒。

他也不过是那天真路人。

 

07.

王晰正在给周深的个人终端发语音，半句话还没有录完，尖锐警报声突然响起，连带着地面的震动，枪弹扫射的声音此起彼伏。

“5级警告——外界入侵警告——”

“Gyon！启动系统！”

他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高喊着智脑的名字，在客厅中央的屏幕上快速按下几个紧急按钮。

系统音应声响起，Gyon启动全自动模式，强大的精神网开始从屋里撤离转移到外院的备用飞行器上。王晰一把拿起墙上挂着的枪，高速激光子弹破开落地窗往外横扫，几秒之间两排子弹打尽。

 

“政府的人动了，”

Gyon调动权限开始往政府网络里入侵，精神网正快速转移，“最大集中点在研究院和这里。”

 

王晰一个跃身躲过了窗外轰进来的激光炮：“研究院？为什么会在研究院开火？”

 

“系统查询中，请稍等。”

Gyon的声音停了几秒，难得有些迟疑，“周深在研究院。系统显示半个小时之前深哥进了地下九层，有人顶着您的脸进了研究院。”

 

王晰愣在原地。他的系统接收消息延迟，政府提前对他们下手，要不是事先有准备，现在的他大概已经毫无退路了。

 

厨房里的汤还在沸腾。他摩挲着口袋里的戒指盒，打开暗柜拿出他的枪。

 

真是乐极生悲。王晰舔舔唇。

他甚至都能想象出自己的男孩站在那个人面前的场景，背后是一个个废弃的实验池，黑暗中张牙舞爪得像是伺机而动的野兽，下一刻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噬。

研究院的负九层是他的噩梦之地。他曾在那里度过千万个日夜，满是化学药剂的味道的实验室里他用渺茫的希望筑起一座城堡，年复一年地等待恋人苏醒。而现在城堡坍塌，面目全非，尝过了甘露荫庇的旅人走出了海市蜃楼，每一步都像踩着刀尖淌火海。

 

我才刚准备跟他交换戒指，王晰一脚踹开破碎的玻璃门，跳上备用飞行器的时候心想，可我很快就可能连男朋友也没有了。

 

--------

 

周深盯着眼前的人没说话。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他舔舔唇，说：

“我不信你。”

男人抬头望他，却不想周深突然往侧边一动就要往他这边冲来，他下意识地摸上腰间的枪，下一秒手腕剧痛，短匕首从腕骨插入再拔出，短靴一磕一撞，小杀手瞬间移动到男人背后，沾着血的刀尖紧贴后颈。

与十几分钟前的姿势一模一样，只是互换了位置。

“王晰不会叫我周深，更不会第一反应用枪指着我，我对他最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

周深说，“你是谁？为什么要顶着王晰的脸？”

男人不回答，似乎也懒得伪装，转身左手手肘往后撞，企图给右手再次开枪的机会——被周深一手制住，手腕翻转提膝撞开半空中的枪。

枪飞出去的时候周深单手贴刃，精准地扣上男人的喉骨，狠厉一拧，干脆利落地拧断对方的脖子。飞出去的枪终于落地，金属与地面撞击声还未响起，便被外面的爆炸声尽数淹没。

有人在往里闯。

周深单手拎着男人脖子往外侧扔，引来所有的炮火集中之后踩着集装箱，从刚才进来的侧门边上跃出去，飞快地往电梯的方向跑。他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在疯狂震动，周深一开始没理，结果跑的时候不知道碰到哪儿了，在他企图悄无声息地绕后往电梯方向跑的时候，王晰焦急的声音传了出来。

 

“深深你在哪儿！”

周深：“……”

我他妈。

他看了一眼升降机的距离，咬牙往腰带上一抹，侧边的绳弋飞速射出、准确打在升降机的起吊器上。他在一圈被王晰的声音吸引、重新锁定方位的火力线上飞速划到楼梯上，扯出弋箭再次往上打，踩着升降机外围的钢筋一路往上冲。

下面的火力冲着他打。从负四层往三层爬的时候有微型导弹打中了他旁边的支架，流弹碎片在他腿边炸开，灼烧痛感刺着他的神经，他在摇摇欲坠的轨道上一路往上爬，直到到达地上一层，他用身上唯一一枚小型万能炸弹炸开电路，在一片警报声中打开了电梯门冲了出去。

冲出去之后的周深发现他还不如躲在地下某一层楼抢装备打怪，研究院如同人间炼狱，外围甚至还有机甲在对峙，机械犬遍布四周，光是从电梯门冲出来的几米以内，他就已经干翻了好几只机械犬。

最后一只机械犬在他面前自爆，他躲不及，被火浪轰出十几米远，全身剧痛，更多的机械犬被他这边的动静吸引，开始成群往他的方向涌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得折在这里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接连不断地、不同频率的炮火声，激光炮从远到近横扫，一圈又一圈的机械犬被扫开，周深转头，看到自家飞行器正在往他这里飞来。

 

来的还真是时候。

 

08.

“深深！”

舱门半开着，王晰一手拉着门边上的拉杆，一手举着一把金属长枪，半个身子暴露在空中。飞行器撞开前面的障碍物，滑翔落地的时候翻滚重组，临时组建了一架机甲。王晰从机甲上一跃而下，拽着他往回跑。

王晰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攻击都停了一瞬，周深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炮火声再次响起，炸开的碎片，血，惨叫，倒塌的建筑，密集度提高了起码三个档次的炮火全部集中在他们附近，机甲火力全开也只能为他们挡住一部分的攻击。

周深这会儿看到这个男人简直恨不得给他当头一棒，但是情况危急，他只能尽力跟着王晰的步伐。王晰手上的长枪在不间断地震，高能粒子流飞速撞击扫开障碍，他一直抓住周深的胳膊，周深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就被王晰用力往机甲的方向推去。

临时机甲从善如流地拉开180°的弧线暂时轰退敌方，胸口处打开一扇门，手一捞，在新一轮攻击打下之前接过周深，将他完全护在金属防卫之下。

 

周深无法改航，回头朝他怒吼：“王晰你干什么！”

“都是政府派来的人，让Gyon带你先走，”

王晰也怒吼回去，他喘了口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等出去了再说——草！”

 

被扔进机甲内部的周深浑身上下痛的不得了，他艰难地拖着身体移动到中央控制台边，中弹的左腿在地上拖出一道蜿蜒血路。人声炮火声被隔绝在机甲舱门外，政府派来的人一波又一波地四处轰着。

一群渣滓。周深原地喘了口气，抬头通过屏幕视角看了一眼火光四射的外面，咬牙撑着控制台站了起来。

……王晰。王晰还在外面。

 

Gyon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能让他如此高速运转的时刻了，他的精神联络网张开到最大，整个机甲控制调至了紧急战斗模式。临时组装的机体各方面都比不他的原身机甲，他有心无力，这种危机四伏的时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治疗仪停在半空为周深治疗伤口，中央台的分频器疯狂地闪烁，右臂弹道组装完毕，子弹和炮弹分列投送完毕，他一挥左臂甩开蜂拥而上的机械犬，调头杠上另一部机甲，并开始检测逃离路线。

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三两下按下了制停键。

“Gyon，调头，把舱门打开。”

Gyon的计算程序顿时被打断，但几秒后又重新强硬连上。

“不行，”Gyon果断拒绝，蓝色指示灯光席卷控制台，“我们现在毫无胜算，”

一向温温柔柔的智脑难得焦躁急促起来：“系统检测到东偏北23°三公里还有武装力量正在移动，以刚刚所在地为圆心一公里为半径作圆，207°优角范围内不完全计数至少有四十只2.0标配的机械犬，对方平均每十人就……喂！”

 

周深手撑在控制台上，浑身发抖，强压着心中的情绪飞快地往显示终端输入代码。

被人当面篡改自己程序的Gyon看着传递至中央处理器的代码，沉默地上下浏览了好一会，才终于向周深完全打开系统权限，任由一段段代码编入、送至网络对面。

 

Gyon完全放开了权限，便只专心控制着机甲行动。面前的机甲说不上强，但是足够难缠，在纠缠了十分钟之后他终于一炮轰烂了对方的主机，却发现越来越多攻击力正在往他这边集火，再过二十分钟，这部机甲就要能源不足了。

 

“晰哥给你塞了戒指，”

他决定剑指偏锋，反正情况不会再糟，“不打开看看吗？”

戒指？刚发送了求救信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的周深一愣，往自己兜里一摸，还真有一个小盒子。他拿出来，绒面已经染上了灰尘和硝烟味，翻到底面还能看到王晰的落款。

 

他犹豫了一下，又想起了刚刚在实验池看到的东西。这真的是给我的吗？

打开盒子的时候，饶是他满心复杂情绪也不得不感慨戒指精妙的做工。里面躺着的两枚对戒，一黑一银，碎钻镶着光，流畅刀工雕着星河。他拿起银色那一枚，指甲不小心刮过边缘的花纹，咔嚓一声，素环两边应声分开，左右各转60°，三条银色环线环绕成球，藏在内里的星河碎钻铺开耀眼光芒，一瞬间朝周深卷去。

 

在一片纷飞炮火中手持长枪的王晰猛地回头，看见如有实质的精神场从半空中爆发，久违的精神力极具冲击力，甚至连他自己都能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震动。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一脚踹开扑过来的机械犬，调头往回跑。

 

 

09.

戒指里藏的是周深缺失的精神力。

周深陷在精神场里。

久违的深海暗涌翻腾，塞壬在精神场中破空而起，唤起海浪狂怒地擦过暗礁卷上天，长尾如练鳞如甲。紧急状态下的塞壬不算友好，易怒又狂躁，指尖并拢成刃复又张开，杂乱的精神线如有实质般被牢牢握住，虚空中密实缠绕成层层防护网。

他有点控住不住自己的精神力了。

白浪掀天，天阴，电闪，雷鸣，远处海床在震动，塞壬的长鱼尾在海里掀起波浪，仿佛千军万马呼啸而来，月亮被扬起的浪头吞没，他在海浪和狂风中摇晃，气流飞卷在空中快速撞击，流体压强直线下降，他在风浪中感受到死亡的窒息感。

“深深。”

他恍惚间听到王晰唤他。塞壬在海中抬起头，电闪雷鸣中看到男人正向他走来，短靴踏在浪花上，一步步朝他走来，如履平地。

 

开什么玩笑，周深盯着眼前的人，他怎么可能凝成实体出现在他的精神场里？

 

王晰手上还握着他的长枪。高能粒子流沿护腕轨道在跳动，金属枪管末端尾端绕着几丝电火花，拉扯延伸缠着枪体，像硝烟战场上一缕红缨，在漫天海浪中显眼的一抹红，显得艳丽又孤傲。

 

王晰走到他面前不远处就停了下来。男人低头看着他，过长的刘海在额角拐了个弯收入耳后，棱角分明的脸庞挂着几丝伤口，薄唇抿着，牙齿在不停地轻咬内里的嘴唇。

 

“你可能不太想看到我。”

王晰蹲下身，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海浪无法触及他，风流无法撼动他，他在一片狂风怒号中安静地看着他，眼里的光明明灭灭。

 

“就……我也不辩解什么。”

“那些都是真的。实验池里的东西都是真的，我猜你可能也看到了我的日志——那也是真的，我在那个压抑的地下层里呆了将近七年，近乎崩溃。你的伤太重了，我没有办法把你带出这里，只要离开治疗室你的身体机能就会急速下降，精神力也会暴走。只有政府的资源能够让我有机会救你。”

 

“那些试验都是为了改造你的身体而做的。”

 

“你醒了之后我不让你动用精神力，不让你用机甲，是因为你的精神力受过刺激不能再大幅度使用，以防万一我甚至抽离了你的部分精神网。”

王晰笑了一声，“反正违法乱纪的事情我没少干，抽离精神网这种事情没人敢干，偏偏我在Gyon和Lars那小两口的帮助下成功了。”

 

“这就是为什么在正常情况下我无法进入你的精神场的原因，你的精神场残缺，自然容纳不了我。可我不在乎，不管能不能精神融合，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

 

“你看，作为一个伴侣，我是不是很糟糕？”

王晰轻声说，“我不敢把你的精神力还给你，因为我胆小到再无法忍受那日的无助，不敢把你如何痊愈的事情告诉你，因为我弱小到只能靠着他们的能力在肮脏的沼泽中苟且偷生。”

 

他揉了揉塞壬的头，修长指尖没入他如缎长发中，“我甚至还纠结了好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跟你求婚，只是因为我卑劣到想要一个指环圈住你的余生。”

 

“可是——”

王晰倏地收紧了手掌，似乎想低头给他一个吻，但是又抑制住了。他无奈地笑笑，这次他揉了揉周深的脸。

 

“可是我想让你知道——”男人难得有点局促，

“我想让你知道，你的精神场不能容纳我的精神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的世界永远向你敞开门，什么都好，我对你毫无保留。”

 

因为我爱你，所以你可以试着来到我的精神里。

我想让你知道，那个世界，满满当当都是你。

 

10.

你这个骗子。

周深仰着头看他，泪水不知不觉流了满脸。他看到实验池的时候想过万种可能性，偏偏没想到是王晰在拼尽全力地护他。

他怎么没想到呢，一直执着于打开自己的精神网去接纳王晰，却没想到王晰的精神从始至终都朝他毫无保留的敞开。

塞壬的鱼尾巴扬起又放下，最后收了七分力拍了王晰一脸，后者一个失衡，差点没一头栽进海浪里。

“那你别生气了嘛。”

“生气。”

“啊，那……”

周深打断他：“你的戒指还没给我戴上。”

王晰一愣，然后满眼的欣喜若狂和不可置信：“你答应我了？”

 

是啊，答应你了。谁让你傻乎乎地什么也不跟我说，谁让我也心悦你呢。

周深擦掉眼泪，从海里探起身吻他。塞壬与男人额头贴额头，身后尽数铺开自己的精神网，扑进男人等待多年的温柔网中。

 

与王晰精神交融的那一刻周深感觉自己的精神力不受控制地发散，膨胀直至饱满的感觉环绕着他。久违的感觉涌上来，他被层层温柔抱住，仿佛云端仿佛山巅，他闭上眼睛像浩瀚星海中的一道光芒，扬起双臂站在星轨上仿佛能俯视整个星海。

反重力场启动，机甲在半空中改航，第一批机械犬进入射程范围，他猛地睁开眼，张开双臂拉开火线。

 

「S级机甲Charlie，系统模式转换成功。」

「自我启动完毕，Gyon系统对接成功，精神网链接成功。」

「指令一：重置系统装置。」

 

火龙飞舞，机械电路连接炸出旋涡般的圆球。王晰背对着他站在Charlie前面，红缨飘扬，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火力全开。

 

11.

放下万花筒，是那人最真实的模样。

Kaleidoscope is so beautiful， but I don't need it now.

 

12.

“路线规划完毕，M17星系已回复讯息，后部防卫系统开启，系统待命中，请指示。”

按路线返回吧。

谢谢你一直在。

还有，我觉得还是小高杨比Gyon好听，你觉得呢？

噢哟。Gyon慢悠悠地笑了，人工智能有点讶异，也有点开心。

没关系。他慢悠悠地说，深哥，晰哥等你很久了。

欢迎回家。

------FIN.------

+520，祝两位一切安好

+这个tag打得我心虚无比（但我觉得不虐？

+最近忙得连喜欢的文都来不及评论，希望你们会喜欢这篇文

+我真实ddl之王，谁能相信我今天才写完这篇文